孙晶:《乔荼波陀颂》文献学研究

作者:孙晶发布日期:2010-09-08

「孙晶:《乔荼波陀颂》文献学研究」正文

一 、《乔荼波陀颂》作者及其年代

《乔荼波陀颂》一书是印度婆罗门教正统派哲学吠檀多不二一元论派的经典性著作,作者为乔荼波陀。该书对印度的吠檀多不二论哲学的确立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也对吠檀多不二论哲学的集大成者商羯罗的理论形成产生过影响。因此,对《乔荼波陀颂》进行研究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乔荼波陀颂》一书大约出现在公元八世纪以后,当时的社会背景是由于佛教的密教化,它开始失去自己的独立性,于是佛教进入衰退期,印度教逐渐走向复兴。佛教曾因阿育王的有力赞助盛极一时,在印度思想界占有主导的地位。然而在笈多时期,由于国王的支持,印度教被作为国教。到了笈多时期,形势转变,向着有利于婆罗门教方面发展。笈多诸王偏向婆罗门教,压抑佛教大大加强了婆罗门教的势力。同时,婆罗门教与种姓制度相结合,对当时的社会和政治产生重大的影响。另一方面,佛教从优势转入劣势,经受着婆罗门教对它压迫和同化的折磨。从思想理论上讲,大乘佛教的庞大而复杂的唯心论体系是对印度哲学的重大发展和贡献,但同时又是佛教逐渐从印度本上消灭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影响总是相互的。到了乔荼波陀生活的时代(640-690),他作为印度教的思想家,在其作品《乔荼波陀颂》中大量地夹杂佛教思想,这在印度教和佛教合流的过程中产生这种现象也是不足为奇的。

乔荼波陀是否为一历史人物,至今仍有争论。其名字Gaudapada中,Gauda是姓名,可以直接这么称呼,也可以加上-pada的尊称,还可以加-pada,-caraNa,-acarya。商羯罗称呼他为Gaudapadacarya,或者Gaudacarya。商羯罗的直传弟子室内苏瓦那(Suresvara)在他的著作《通往解脱之道》(NaiSkarmyasiddhi,IV . 44)中认为,有两个重要的词Gaudas和Dravidas,它们分别属于Gaudapadacarya和Sankaracarya。其中,商羯罗的名字与他的家系地方名DraviDa(即喀那拉Kerala,现代名叫马拉巴Malabar)有关,并非个人的名字;同样,乔荼波陀的名字也与他的家系地方名Gaudas有关。乔荼波陀的出生地不详,只有一些传说和推测。据说乔荼波陀是孟加拉的人,住在拘罗尸陀罗国(Kurukshetra)。另一说认为他在喜玛拉雅的Badarikasrama写作了《乔荼波陀颂》。

有关他的生卒年代,我们只能进行推测。印度传统上认为乔荼波陀是商羯罗(700一750)的祖师,是商羯罗的老师哥宾达(Govinda)的老师。关于哥宾达,历史上并未留下任何的资料。商羯罗在对《乔荼波陀颂》所作注疏(Gaudapadakarikabhasya, IV. 100)中称乔荼波陀为“祖师”(paramaguru),或者在他的《示教千则》(I ,18,2)中称乔荼波陀为“老师的老师”(gurorgariyase)。达斯古普塔认为,在商羯罗的学生年代时乔荼波陀还生存着,因此商羯罗在做他的《乔荼波陀颂注》(Gaudapadiyabhasya)时曾指出,他自身曾直接受到乔荼波陀思想的影响。甚至乔荼波陀曾向商羯罗面授过吠檀多的学说。

重新校订乔荼波陀的《乔荼波陀颂》的著名梵文学者月顶论师(V. Bhattacharya)根据以下作出判断:曾有几位佛教大师引用过《乔荼波陀颂》的偈颂,(1)清辩(约490~570)(2)寂护 (705~762) 以及其弟子莲花戒。清辩的《中观心颂》第 8 章第 10~13 颂与《乔荼波陀颂》第三章的意思非常接近,特别是第 8 章第 13 颂与《乔荼波陀颂》第 3 章第 5 颂完全一样。因此,可以推定乔荼波陀就是六世纪初的人。至少与清辩是同时期的人。寂护的《中观庄严论》在批判吠檀多的观点中至少引用了《乔荼波陀颂》的十个颂。印度学者迦摩喀(R. D. Karmarkar)认为,乔氏应该是在300~500年之间,理由是:(1)同月顶论师的观点一样,清辩的《中观心颂》第 8 章第 10~13 颂与《乔荼波陀颂》第三章的意思非常接近,特别是第 8 章第 13 颂与《乔荼波陀颂》第 3 章第 5 颂完全一样。 因此乔氏不会晚于清辩的生年的公元500年。(2)《乔荼波陀颂》无论是在其思想上或表达方式上都与龙树(约150~250)的《中论》非常相似,与龙树的弟子提婆的著作也很相似。(3)《乔荼波陀颂》曾受益于《薄伽梵歌》,如果同时也认为乔氏对《数论颂》(Sam khya-Karika)作过注释的话,那他的年代只会在 300~500 年之间。中村元认为乔荼波陀是商羯罗( 700~750 )前两辈的人,应该大约为 640~690 年。

据说乔荼波陀有许多著作,除了《乔荼波陀颂》为大多数学者承认为他所著外,还有下列一些书籍归在他的名字下:

①《数论颂疏》( SaM khya-Karika-Bhasya )

②《后薄伽梵歌疏》( Uttaragita-Bhasya )

③《广森林奥义疏》( Brhadaranyaka-UpaniSad -Bhasya)

④《随歌疏》( Anugita -Bhasya)

⑤《人师子精要奥义疏》( NRsiM hatapaniya-UpaniSad-Bhasya)

⑥ 《吉祥明宝经》( Srividyaratna-sutra )

⑦ 《善施牛经》( Subhagodaya )

在上述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的仅有《后薄伽梵歌疏》一本,其他著作尚无出版。认为《数论颂疏》 一书为乔氏所作的有月顶论师 ,中村元认为有可能为另一个同名人所作 ( 中村元,第 596 页 ) 。波特( Potter )虽然也认为此书为乔氏所作,但认为此书的数论派哲学观点与吠檀多的观点是相排斥的( Cf.Potter , p. 104 )。这些著作为中村元所确认(中村元,第 597 页)。另外, 月顶论师仅确认了第 1 、 2 两书 (Cf. ASG,p.lxxxix) 。波特确认了第 2 、 5 、 6,7 四书,但他认为还应该有《难近母七百颂》( Durg asaptasati , Cf. Potter , p.104 ) . 同时, 迦摩喀 除确认其它的书,他并不认为第 3 的 《广森林奥义疏》为乔氏所著。

二 、《乔荼波陀颂》的名称及其注疏

《乔荼波陀颂》一书有多个名称,经整理现归纳如下:

1 、其本身的内容及其意义上来讲,因为它是对《蛙氏奥义》一书的注疏,普通的印度学者称之为《蛙氏奥义颂》( M andu kya-k a rik a )。 M andu kya-k a rik a 实际上是 M andu kyopani sat k a rik a 的简称 ,在本颂写本的内书中全称为: S ri- M andukyopanisad- G audapada-vyakhyana 。 商羯罗在他的《乔荼波陀颂注》的第一章的内书中是这样称呼的: G audapadiyakarikasahita- M andukyopanisadbhasya 。

2 、依作者的名字,也可称为《乔荼波陀颂》( Gau da p a d i ya-k a rik a ),或者简称为 Gau da p a d i ya 。也可以称为 G audapada-karika 。 商羯罗在他的《乔荼波陀颂注》第三章的内书中是这样称呼的: G audapadiyabhasya 。

3 、还有一个名称就是《圣教论》( Agama- sa stra ),这个称呼是根据此书的内容和性质而得来的。商羯罗在对此书作注疏时,认为乔荼波陀比较忠实地传承了天启圣典的思想,它是一本“关于传统教义的著作”。后世根据商羯罗的注疏,就把它理解为是对天启圣典具有权威性的论书。《圣教论》还可以称为《阿笈摩论》,这是音译。商羯罗在他的《乔荼波陀颂注》第二章的内书中是这样称呼的: G audapadiyagamasastrabhasya 。

在对《乔荼波陀颂》的所有的注疏中,商羯罗的注是最古老的。《乔荼波陀颂注》这是商羯罗对《乔荼波陀颂》的注释,也可以理解为是对《蛙氏奥义》的复注。商羯罗对《蛙氏奥义》也有注释 M andukyopanisad- Bh asya 。

商羯罗对《乔荼波陀颂》的注疏有多种称呼如下:

( i ) G audapadiyabhasya

( ii ) A gamasastravivaraNa

( iii ) Gaudapadiyagamasastrabhasya

( iv ) Gaudapadiyagamasastravivarana a

对商羯罗的注释主要有 6 种复注,其中最重要的是欢喜智( Anandaj na na )的复注 GaudapadiyabhasyaVyakhya 。另外摩陀婆( Madhava )也对《乔荼波陀颂》有重要的注释 ,而对他的复注有 3 种。

对《乔荼波陀颂》的注释当然是商羯罗的为最古老最具权威性。这是因为从吠檀多哲学史上来分析,商羯罗之前的吠檀多哲学家乔荼波陀理论的佛教化倾向非常严重,从《蛙氏奥义》到《乔荼波陀颂》的四个章,越往后佛教的色彩越浓厚;特别是第四章,通篇都是佛教梵语的术语,与吠檀多的经典如奥义书和《梵经》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完全都有可能把它看作佛教的经典。达斯古普达甚至认为乔荼波陀就是一个佛教徒。然而,商羯罗所处的时代当时佛教的全盛期已经过去,佛教已经开始走向衰退,印度教得到了复兴。商羯罗他本身对佛教梵语应该是很熟悉的,但是,中村元博士通过对商羯罗的《梵经注》( Brahman-Sutra- Bhasya )全篇的文字和内容的分析看出,乔氏在《乔荼波陀颂》中所使用的佛教梵语在商羯罗的《梵经注》中完全没有出现过。于是 , 商羯罗在注释《蛙氏奥义》和《乔荼波陀颂》时,顺应时代潮流,竭力恢复吠檀多传统。当然,在他的著作中也不可能完全排除佛教的因素,但商羯罗确实把佛教的因素赋与了吠檀多的性格,包摄于自己的思想体系之中。因此,可以认为商羯罗的《乔荼波陀颂注》是从佛教化向吠檀多传统回归的一个转折点。

由于乔荼波陀的生平不详,因此《乔荼波陀颂》的成书年代也就不清楚。中村元推定,《蛙氏奥义》大约成书于公元 1-200 年间,而《乔荼波陀颂》大约书成于公元七世纪中叶。北京大学金克木教授认为 , 《蛙氏奥义》大约成书于公元前 6 世纪左右,或许再稍晚一点。金克木教授的理由是,《蛙氏奥义》属于较古老的十三种奥义书中的一种,而学术界普遍公认的这十三种奥义书都出现于吠陀的晚期,即佛教和耆那教等许多宗教和哲学活跃时期,也即公元前 6 世纪左右。

三 、《乔荼波陀颂》各章特点介绍

《乔荼波陀颂》全部共分四章, 215 颂。第一章为“圣教章”,共 29 颂。第一章用“圣教”( Agama )一词,主要是要表现它对《蛙氏奥义》的传承。从广义上讲 , 这是泛指吠陀文献以及十三种主要奥义书,这从乔荼波陀在书中引用的古老奥义书的情况也可以看出来。从狭义上讲,特指《蛙氏奥义》。同时,乔荼波陀在第一章中既保持吠陀和奥义书的哲学传统,同时又将自己的哲学观点加以了充分的发挥。首先从乔荼波陀所讲的“唯一”与“三分”的关系即可看出他对《蛙氏奥义》的继承。《乔荼波陀颂》第一章第一颂说:

“外慧宽广曰周遍,内慧炽热曰炎光,深慧内照曰有慧,唯一住此三分中。” (引自巫白慧译:《圣教论》,商务印书馆, 1999 年。以下所引汉译均为巫白慧教授所译。)

这一颂实际上是根据《蛙氏奥义》(第 2 节)“一切皆此梵,此我即是梵,此我有四足”而来的。颂中所说“唯一”和“三分”就是对“此我有四足”的解释。四足即是四分:外慧、内慧、深慧、我。我就是“唯一”,三分是归依于唯一的。我是体,三分是相。《蛙氏奥义》把一体和三相称为四足;而乔荼波陀则把它区分为“一”与“三”,体与相的关系。因此,乔荼波陀是用一个“”字来统率三种境界,以“一”与“三”的模式来解释《蛙氏奥义》的“四足”原理。同时在第一章中,乔荼波陀还特别指出梵与我两者的同质性、真实性和非二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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