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之水:《终朝采蓝》后记

作者:发布日期:2015-03-26

「扬之水:《终朝采蓝》后记」正文

副题“古名物寻微”原是这本集子的正题,但朋友说要有一个软性一点的名字才好,于是从《诗》中拈来这样一句。十几年前有一本小书名作《终朝采绿》,那么《终朝采蓝》可以算作它的呼应了。“采绿”,“采蓝”,皆是“寻徽”,虽然所“寻”之“微”有异,但“寻微”中所具有的发现的快乐却是相同的。

收在这里的《唐宋时代的床和襄》,原来题作《家具发展史中若干细节的考证――以唐五代两宋为中心》,发表于《故宫学刊》二○○五年第二期。这篇文章的搜集资料以及写怍过程使我想到了相关的一系列问题,觉得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思考角度。由席坐转向高坐具的垂足坐,观念、习俗的影响竟是渗透到了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家具不必说,居室的格局,服饰的样式,各种新器具的出现,等等,甚至有一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比如古琴的演奏。――郭平《古琴丛炎》曰:“古琴指法的变化有这样一种倾向:早期琴谱更注重右手的丰富,而明清琴谱更重左手取韵的变化。琴界将此特点归纳为早期‘声多韵少’,而明清则‘韵多声少’。因为早期琴曲具体弹奏的效果我们目前很难确证,这个问题的研究有一定的困难。但明清琴乐戏曲音乐的影响,注重左手吟猱的韵味变化,则是可以肯定的。”(页178,山东画报出版社二○○六年)这里揭示的应该是变化的主要原因,不过是否还有一个物质的原因呢,即它是由于琴桌的出现,使得琴可以平稳放置,双手于是完全解放出来,因而才有了指法、尤其是左手指法的前所未有的丰富。当然这只是随想而已。而收在集子里的《行障与挂轴》,《宋代花瓶》,便都是由类似的一些随想而引发。本来还计划对文房清玩作一番细致的梳理,考校一器一物的始末源流,从而揭示背后所隐含的共同的历史因卡,《砚山与砚屏》,《笔筒、诗筒和香筒》,《提匣与行具》,《名剌、拜帖与拜匣》,由此系列题目中的几则。只是尚未完成设想,中途又把兴趣转到了别的方面。

兴趣之一,是工艺品纹样的变化,即由唐而宋元,装饰纹样全面中土化的完成,促使这一变化的各种因素究竟是什么。原来也可一个规模不算小的计划,《工艺品中的人物故事图》,《毛女故事》,即此计划中的可则(今已合为一篇),却依然是尚未完成设想,又有了新的兴趣转移,便是转到了宋元金银器,未完成的设想于是放到了目前正在做的题目里。

对我有一点特殊意义的是《宋代茶角》一则,它原是一个思索了很久的问题,最后终于破解,自以为是一次最有收获的写作经历。

最后一组题作“一花一世界”的文字,约二分之一的篇幅是文物出版社《大圣遗音》中明清部分的图版说明。后来有朋友约写《名物辞典》,这却是一个太大的工程,目前尚只能作为遥远的目标,不过也许可以先写几个条目作为尝试。收在其中的关于首饰以及臂搁、镇尺等十余则,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盛夏在沪上几位老友相聚,一默兄说道,他将来要出一本序跋集,集子里所有的序跋都是计划要写而并没有写成的书。大家听了拍手叫好。大约这是人们常会有的遗憾,这样一种方式的表达很把这种心情宣泄得尽致。现在想起来,自己的这一本集子也正略近其意。因此特别要感谢李兄的赐序,他给予了这些散漫的想法以一个理想的归属。

还要感谢孙晓云女史赐题书签。彼此虽然相识未久,但却别有旧缘,也是自己人生中一段禁得起回味的经历。

《读书》十年,是生命历程中尤其重要的十年。老友吴彬是当年最好的一位合作伙伴,多年合作达成的默契使我们之间的沟通可以最简捷最有效,也建立了一种无须努力维系而总也不会中断的友谊。这一次便好像又回到了《读书》,――不仅仅是能够合法使用汉字中的数字以及合法使用本来正确的“身分”一词。有机会回到三联,有机会与老友再一次合作,让人觉得世间果然是有“缘分”二字。

扬之水

记于丁亥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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